第103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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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神筠侧身吩咐禁卫:“叫三司的人来审吧。” 她无意多留,就要退出去。 “阿暮。”太子叫住她,“多谢。” 雨点从高墙上的小窗中渗进来,太子立在牢狱之中,还是风华正茂的如玉郎,但从前的意气风发渐被狱中昏暗吞噬,都变成了缠缚的影子。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,除了一句多谢,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能对谢神筠说的了。 谢神筠尚未答话,刑狱大门轰然大开,一列甲卫疾驰而入,如奔雷震地。 沈霜野率兵赶到,和谢神筠打了个照面。 “三司官员未至,郡主这是审什么呢?”沈霜野扶刀侧立,任由寒光包围了谢神筠。 谢神筠身侧禁卫刀柄微抬,擦出一线利刃。 “诸位大人既然已经到了,便开始会审吧。”谢神筠岿然不动,看过随沈霜野而来的三法司官员,“谋逆是大案,陛下和圣人都在等着结果。” 她微微侧身,露出身后安然无恙的太子。 —— 三司会审一夜。谢神筠和沈霜野分坐两侧,他们没有审理的资格,因此只是旁听。 至天明时,太子已将他是如何私铸兵甲以养亲兵,事情败露后又指使陆庭梧炸掉矿山销毁证据的事交代得一清二楚。 语罢画押认罪,没有一丝犹疑。 这是震惊朝野的谋反大案,昔日素有贤名的太子谋反弑父,惊闻此事的群臣尚且没有回过神来。 狱中皆是三司主审官员,此刻寂然无声。 贺述微想起去岁庆州的一场人祸和今夜太极宫中的血流漂杵,仍是不敢置信太子会做下此事。 他忍了又忍,终是道:“殿下……何至于此。” 太子启蒙之时便由贺述微教导,贺述微恪守君臣礼仪,从无僭越。他幼时勤勉仁厚,入学麟德殿那日便在殿外亲迎诸位殿中大学士,口呼老师,却被贺述微出言喝止,言奉上命教导储君,是臣子本分,当不得他一句老师。 这是贺述微给他上的第一课,叫做君臣。 他们有师生之谊,却无师生之名。 “贺大人,昔年在麟德殿,你教导我时,第一句话便是君臣之礼,如隔云泥,不敢逾越,可贺大人,你告诉我,我到底是君,还是臣?” 太子站起身,双手戴镣,在他滑动的衣袖间哗啦作响。 储者,副也。他不是皇帝,也不是臣子,他在这朝堂如履薄冰,储君这两个字,什么东西也不是。 “鹰击于长空尚有清唳之音,鱼翔于浅底也可期跃龙门之日1,可我非雄鹰,亦不是翔鱼,”太子一顿,道,“我不过是不甘心罢了。” 他朝堂上诸官稍拜,起身后依旧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太子,好似如往日散朝一般出去了。 —— 谢神筠没有再看,她等在廊下,听了半夜落雨。太子虽已认罪,但牵涉其中的东宫逆党还要审理,涉案的证词笔录皆要连夜整理好呈进宫中。 沈霜野亦在檐下,与她同看风惊落花。 夜雨风急,在这初春的夜里显出凉意。 谢神筠衣袖微湿,鬓边拢雾,侧颜冷如积雪层砌,望之生寒。 瑶华郡主积威甚重,又兼今夜一路厮杀出来,身周寒意未褪,大理寺中值守的小吏不敢在她面前献殷勤,都远远地避过去。 禁卫无令也不敢妄动,只驻守院中,护卫安全。 沈霜野被风吹袖时瞥过她冷白侧颜,招来杂役吩咐了两句,在廊下摆了两个火盆。 谢神筠这才觉出了冷。 她本就畏寒,此时也不强撑,衬着火光烘干了衣袖。 “何必这样防着我?”谢神筠拎着衣袖,细白的手指摆弄橘焰,头也没抬,“我想做的事你也拦不住。” 大理寺中有三司官员,庭中还有铁骑驻守,谢神筠就算要对太子下手,也要思量能不能做到。 沈霜野没有答她的话,反而道:“禁军提审魏昇是因为他送给宣蓝蓝的那批贡锦。我很好奇,你送给宣蓝蓝的东西和魏昇送给他的有什么区别?” “你猜?”谢神筠微一抬眼,明灭的光影便描绘出她漂亮到毫无瑕疵的骨相,“北军狱里面发生的事侯爷都能如数家珍,遑论这样简单的事。” “东西一不一样不重要,送礼的人一样就行了。”沈霜野目光落在她鬓角,谢神筠耳垂上沾了一点红,淡得几乎看不见,“我猜,魏昇那份也是你送的。” 谢神筠没认,只说:“果真做人不能太大方,我在侯爷眼中竟是个散财童子。” “章寻到底是如何落到魏昇手里的无需多言,矿山案的内情一旦被翻出,就是在逼着太子谋反,你等的就是今日。”沈霜野道,“郡主哪里是散财童子,分明是深谋远虑等着敛财吞金,你今夜是庄家通吃,赚翻了吧?” 谢神筠从不下注,她分明是搅弄风雨的人,输赢都在她手腕翻转之间。 “可惜我辛辛苦苦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,及不上侯爷智计无双,躺着就能把钱赚了。”谢神筠问,“我大方吧?” 谢神筠筹谋良久,熟料今夜太极宫之变中途杀出个沈霜野平叛,平白给他做了嫁衣裳,叫他揽下了护驾功劳。 但这话太古怪,说得好像他俩有什么财色交易似的。 “各凭本事的事,何必如此计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