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2章
白西棠把烛台放在桌上,影子投在墙面飘飘忽忽。 他已把人送到客房,也该离开了,可他迟迟未动。 林长辞看了他的背影一眼,忽然听他问:“师兄,你是自愿同温淮在一起的么?” 他没有用“师侄”,而是喊了温淮的名字,声音也不似方才温和。 林长辞上前一步,拨了拨烛火,道:“自是愿意的。” 白西棠转过身,抓住他的手臂,追问道:“自拜入师父门下学艺之始,百年来你我师兄弟二人皆并肩仗剑。我一直看着你,红粉成灰,青丝枯骨,无论世事如何变幻,你都不曾动摇,仰头便能窥见大道的踪影。” “师兄,数百年了,你从未动过情,我一度以为……” 林长辞轻轻把手臂抽出来,问:“以为什么?” 看着空荡荡的手心,白西棠声音停下,片刻后,笑意变得苦涩:“没什么。” 他轻声说:“师兄,你还记不记得,临近出师前,我们一道下山,去祖师爷的道观上香?” 那是很久远的事了,林长辞依稀记得个影子。他们上了香,回山路上见桃花开得正好,白西棠就拉着他捡了很久的桃花,说要酿一坛桃花酒,约定百年后再启封。 “我那时心想,百年后师兄要是还未飞升,就……”说到这里,他蓦然住了口,抬眸看了林长辞一眼。 眼前人的神色与容貌皆是熟悉的,好像数百年时光弹指而去,他眷恋的人依然如旧。 “可惜,几百年了……酒还在树下埋着,师兄却远了音容。” 白西棠勉强勾了勾唇,放下手,叹息似的道:“我先回去了,若管事有何消息,定会告知师兄。” 林长辞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,言行举止皆不如往日从容,正待细究,房门却关上了,徒留鼻端淡淡花香的气息。 屋内只剩他一人,到底记挂着林容澄,林长辞调息半晌仍不太安稳,索性点了一支安神香,打算小憩片刻。 此番入梦极快,他才闭上眼不久,人便落到了一片山涧中。 一阵桃花忽然吹过颊边,林长辞愣了一下,转身看去,只见无数殷红桃花飞了过来,愈飞愈急,花瓣从浅至深,最后变为深红,仿佛颗颗血珠掠过。 在深红浅碧之中,白衣身影从他身畔走过,很快停下脚步,扯住他的袖子,道:“师兄。” 旧事? 林长辞转头,见少年模样的白西棠笑意清浅,眼睛亮亮地看着他:“这些桃花落了可惜,不如我们带回去酿酒吧。” 不,不对,林长辞注意到他背着手,身上有浓浓的血腥味。 “你受伤了?”他问。 白西棠顿了一下,若无其事道:“没有,师兄何出此言?” 明亮柔和的少年倏忽模样一变,身形拉长,容貌逐渐温润清隽。 “师兄,来。” 林长辞心中一跳,仰头一看,天际全数变红了,漫天花瓣融入红光,看不清是花瓣还是天空。 白西棠就站在面前对他笑,重复道:“来。” 他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,仿佛烈焰扑面,一阵热浪袭了过来。 林长辞抬头,发现自己独身一人处在烈火之中。 深红花瓣擦过脸颊,划出一道道血痕,那不是花瓣,而是无数利刃。 林长辞摸了摸脸,指尖摸到了血。 蛊惑似的声音还在继续:“师兄,你怎么不过来?” “不要管旁人,我们一起跨过这道界限,就能抵达你的大道了……不好么?” 第80章 窥伺 林长辞猝然睁眼。 他额角冷汗涔涔,眸中却不见丝毫慌乱,信手一挥,剑气倏忽绽放。 青年手上不知何时捏了个剑诀,剑光闪烁间,黑暗无声溃散。 ——魔气。 林长辞坐起身,这些来路不明的魔气绕过驿馆简陋的阵法,趁他小憩溜进了屋子。 和雅室饮酒时他所察觉到的气息一样,非常地淡。但也正说明,那个时候,魔气的主人就已在驿馆外窥探了。 “泠泠——泠。” 窗下风铃响了一下,林长辞推开窗,后背犹有未散的寒意。 天色黑得透红,乌云翻卷,似乎暴雨即将来临。 有人匆匆下了马,披着蓑衣往里走,小二冲出来,殷勤地给他揭下蓑衣,二人说了几句,那人很快进了屋内。 林长辞关上窗,转身往门外走去。 楼下传来杯盏碰撞和交谈声,他驻足楼梯前,静静听了一会儿。 “见过少主人。” 那人似乎有些焦头烂额,还是全了礼数:“在下驿馆管事,不知少主人驾临,有失远迎……” 白西棠打断他的话,道:“你从何处来?衣裳怎么这样脏污?” 管事道:“小主人有所不知,咱们庄子下的那些佃户近日十分不平,有刺头带头闹事,在下正为这事发愁呢。” 白西棠很少管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,便问:“闹些什么?” “说是……说是近日山中有异动,圈养的灵兽死了许多,灵草园也坏了半边稼穑,疑心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”管事道:“少主人,在下自是不信他们这些借口的,正与他们扯皮,这不您来了……” 他余光见雅室外面出现了一个身影,声音不由小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