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法改变的结局(一)
没有人知道,封铭经历了什么。 一次又一次重来的人生,无法改变的结局。 失去挚爱的痛,痛彻心扉,痛入骨髓,痛到窒息,痛到生不如死。 死了,却又再次重来。 其实他可以忍受无尽的重来,可以忍受漫长的等待,也可以忍受不断的失去。 可他真的不忍,再看她痛苦和折磨。 他们,注定是无法相爱的。 她第一次出现的时候,他一眼就已经分辨出,她不是封仪。 他与封仪向来井水不犯河水,虽同处东宫,但形同陌生人。 所以,封仪不会那样,小心翼翼地偷看他。 被他发现之后,还会仓皇地别过脸,佯装在看枝头秋日的金桂。 他走向她,每靠近一步,那人的脖子就往里缩一分。 停在她面前,发现她整个人甚至在微微发颤。 封仪也怕她,但没有怕到如此平白无故的地步。 听说她前几日好端端的突然晕了过去,醒来后一个人在寝宫里呆呆地坐了一整日。 看着眼前之人的神态,他已经能够断定,她不是原本的封仪。 这人比封仪更像是一个陌生人,他一时竟不知如何相与,伸出手越过她的头顶。 没想她缩得更严重了,像只受惊吓小猫,整个人弓起腰背。 生怕他会打她似的。 ……他有这么可怕? 封铭有些怅然,折下一簇金桂,欲要递给她,以此来作为开场白。 没想那人竟然紧紧闭上眼,对他用力弯下腰深鞠一躬,大喊一声:“哥哥对不起!” 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寝宫。 哥哥? 封仪不会唤他为哥哥。 不过,她对不起什么? 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停在了空中。 看着手里那簇桂花,他没由来的,轻笑出声。 第二日便是封仪的及笄宴,东宫一大早就开始上下忙碌,他也很早就被吵醒,立在廊下看秋日的落叶。 远远望见了站在斜对面的人,她换上了华服,盘上了发髻,化着精致的妆容。 她也看见了他。 然后挪开视线假装没看见。 可是又频频用余光往他这里瞟。 他靠着廊柱,抱着双臂,好整以暇地看着她。 那人终于忍不住似的,屏退宫女,向他跑来。 提着裙摆,绕过回廊,头顶的凤凰金步摇轻轻摇晃。 凤凰停在他的面前。 她微微喘气,想看他又不敢直视,于是盯着脚下的地面。 “皇、皇兄,今日的宴会我会向你敬一杯酒,你千万别喝。” 他瞬间就明白过来,酒里有毒,但非她本意。 可面前的人脸颊潮红,好像跑过来和他说这句话,消耗了太多能量和勇气。 心中忽生逗弄的心思,他笑着问:“不喊哥哥了?” 她终于肯抬起脸看向他,脸上的神情有些呆滞,不明所以。 撇撇嘴,他转身离开。 “知道了。” 宴会上她果然来向自己敬酒,双手颤颤巍巍,酒水都洒出来了。 眼看她越抖越厉害,他连忙借着接过酒樽的动作,扶住她的手。 她看过来的眼眶红红,小声又委屈:“我要死了……” 原本这酒里的毒名为残魂,哪怕是沾着皮肤,也会立刻中毒。 她竟然太过害怕,而不小心弄到了手上。 封仪比她有胆量,至少要害他,不会表现得这么慌张。 用指腹抹去她手背上的酒水,他道:“没关系,我陪你一起。” 而后,他将她倒来的酒一饮而尽。 接下来的整个宴会上,她都坐立难安,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手,一会儿又偷偷观察他。 对上他含笑的眼,她才恍然大悟,明白过来那毒酒已经被他换走。 而后又有些娇嗔地瞪了他一眼,似因为被他戏耍而有些羞恼。 你说她胆小,她又敢瞪你。 他开始留意她的一举一动,及笄宴过后,她被传唤到了皇贵妃那里。 难怪。 原来是为了帮封瑜除掉他。 她前脚离开怀瑜宫,他后脚就踏了进去。 对皇贵妃施予警告,收起她那些小伎俩,别再打封仪的主意。 不应该让她别再如此拙劣地陷害自己吗?为何要让她别再利用封仪? 一直到回到东宫,他也没想明白,自己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措辞。 封瑜回宫的路上遭遇了埋伏,皇帝把他叫去了御书房。 从御书房出来,他便直接去了乾清宫的宫宴。 在宫宴上,他看到坐在后面角落里的她,一边脸红肿着,显然是被人打了。 扫视一圈殿内的人,他最终锁定了正得意忘形的封笙。 封笙以前也会欺负封仪,但他那时并不是很在乎。 就当,报答她的……不杀之恩? 他想,其实如果她不提醒他,那日他真的很有可能中毒。 所以他当着所有人的面,将一杯加了胡椒粉的酒水泼到了封笙脸上。 封笙被辣得在殿内哭喊,他看见她躲在角落里,没憋住地笑出声。 幸好封笙太过吵闹,要不然她的笑声肯定会引起注意。 真笨。 保护不好自己就算了,还不懂得掩饰一下窃喜。 不会保护自己的小猫,竟然站出来保护他。 吏部尚书拿出了他勾结前朝大臣的来往书信以作证据,这人竟然猛地从蒲团上站起来。 众目睽睽之下,说什么,太子哥哥写字会在最后一笔稍作停顿。 胡言乱语。 她何时看过他写字? 还信誓旦旦的,叫他们不信就去东宫拿他写的书帖来做对比。 明明已经紧张得都要把手里的信纸捏碎了。 他还挺想知道,要真拿来,发现并不如她所言,她又该如何自圆其说。 真笨。 封瑜那家伙,从来都爱在封仪面前逞英雄,此刻也不例外。 两个睁着眼睛说瞎话,自作聪明的笨蛋。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有那样的写字习惯? 而且真正能够自证清白的,是他手里的东宫印章。 封瑜从边疆回来,给封仪带了一串玛瑙手串做及笄礼。 她好像很高兴,整日都戴在手上,时不时会伸手去摩挲那些珠子,双眼放空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想什么?有什么可想的?她又不是封仪,那又不是送给她的礼物。 一见到他就躲,一看到封瑜就笑着迎上去,高高兴兴地喊对方二哥。 难道她也跟封仪一样,喜欢封瑜? 或许是。 应该是。 可能是。 就是! 这个笨蛋,不知道把手串弄丢在了哪里,冒着大雨出去找,急得都要哭了。 哭什么?封瑜就有那么好? 还拽着他的衣袖小声恳求他帮忙找。 他冷着脸把她拽回宫殿,亲自打着伞去给她找。 她第一次对他笑,竟然是因为他把封瑜给的手串递到她眼前。 失而复得,眼睛明亮,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。 “谢谢皇兄!” 凭什么叫封瑜是二哥,到了他这里就是皇兄? 他突然有些烦躁,不咸不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 他的冷漠显然让她意识到自己可能逾矩了,于是又恢复成了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,缩着脖子不敢再看他。 更烦躁了,他到底是有多可怕? 他会吃了她不成?